中新社蘭州5月7日電 題：國寶級文物“銅牦?！本壓维F身古絲路咽喉要塞？

　　——專訪甘肅省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縣博物館副館長、副研究館員康青梅

　　中新社記者 馮志軍

　　出土于甘肅省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縣(下稱“天?？h”)境內的中國國寶級文物銅牦牛，其文創玩偶“牛哞王”近年成為絲路旅游線上的爆款“顯眼包”。曾被從廢品收購站中搶救回來的該文物，盡管知名度不及聞名遐邇的銅奔馬，但其歷史文化價值卻絲毫不遜色于前者。

　　這件銅牦牛為何渾身鮮見毛發？是當地鑄造或是外來之物？它緣何現身于被稱為“中國白牦牛之鄉”的古絲路咽喉要塞天祝？天?？h博物館副館長、副研究館員康青梅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對此作出解讀。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天祝銅牦牛為何能成為中國國寶級文物？其有哪些先進的鑄造工藝和理念加持？

　　康青梅：牦牛是青藏高原高海拔地區的產物，性情溫和、馴順，具有極強的耐力和韌勁。幾千年來，對于世代沿襲游牧生活的藏民族來說，牦牛具有無可替代的重要地位，衣食住行中處處都離不開牦牛。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優越的生態環境，天祝境內歷代飼牧牦牛，現在更是白牦牛的繁育基地。由此，天祝發現這樣一件不同凡響的青銅牦牛器也并非巧合。天祝銅牦牛與中國旅游標志銅奔馬，這兩件以動物形象為題材的國寶級文物“一靜一動”，堪稱甘肅青銅史上的“雙璧”。

　　天祝銅牦牛之所以能成為國寶級文物，主要體現在“少”“大”“精”“美”四個字上。它是中國迄今為止出土的唯一一件以牦牛為原型的青銅器，也是以牛為造型的青銅器中個頭最大的一件。整只牦牛脊峰高61厘米，體長118厘米，腹徑30厘米，重75千克。

　　這件銅牦牛是分段鑄造而成，但器身光滑如初、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焊鑄時留下的鑄線或打磨痕跡。但在牦牛的尾部、腹部、頸部等都有大小不一的孔洞，整個牦牛是空心的，由此可推斷應是從其內部澆鑄完成。

　　形體如此之大的牦牛青銅器，在鑄造過程中，無論是塑膜、翻范、合范、澆鑄都具有很高的科學性，包括熔煉技術及火候、合金的比例、時間的掌控等，每一道工序都要非常嚴謹精準，才能一氣呵成，可想而知古代鑄造者的冶煉水平是多么高超。

　　中新社記者：通體有厚重毛發是牦牛主要特征之一。天祝銅牦牛為何渾身上下鮮見毛發且光滑細膩？

　　康青梅：從外觀上看，銅牦牛雖體型龐大，但整體形象完全仿照的是牦牛，其創作構思新穎別致，生動逼真地再現了牦牛健壯的生理結構特征。從牦牛高高隆起的脊峰、大幅度彎曲的牛角及其他部位，可判斷出它具有雄性生理特征。由此可見，古代鑄造者對牦牛肌理結構的觀察和了解是非常深刻透徹的。

　　銅牦牛頭部雙角圓潤光澤且弧度優美，雙耳豎立，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睫毛根根分明，鼻孔圓開、嘴頜半張、下齒外露……整個牛頭的刻畫與草原上牦牛吼叫時的形象特征如出一轍，說明當時手工藝者是以牦牛吼叫的動態鑄造而成。而牦牛尾巴的造型圓潤飽滿，像是吸足了墨水的毛筆頭一樣平穩垂吊在身后。

　　銅牦牛脊峰高高隆起，頭微微往前傾，還頂著大幅彎曲的牛角，整個造型明顯是重心前傾，變形夸張的尾巴設計則起到了點睛之筆，讓整只牦牛找到了平衡，顯得更加協調統一。

　　不僅如此，纖細、流暢的尾部紋樣還與圓潤雄渾的牦牛形象形成鮮明對比，打破了因體積碩大而造成的笨重、呆板的感覺，從而把牦牛粗獷、健碩的形象展示得栩栩如生。

　　中新社記者：這件銅牦牛有何用途？是當地鑄造或是外來之物？

　　康青梅：這件銅牦牛體型龐大，制作工藝卓越，應該屬于禮器。在古代，鑄造這樣一件大型青銅器，必須具備足夠的青銅資源、完備的專業化冶煉和鑄造團隊、強盛的國力等條件。

　　盡管有坊間傳言說銅牦牛是天祝鑄造，但從當地現存的銅礦遺址分析，之前并非是大型采礦地，且未發現相關的冶銅遺址，至今也再未出土過任何一件有文物價值的青銅器，因此目前尚難判斷這件銅牦牛的鑄造“身世”。

　　中新社記者：天祝銅牦牛緣何現身古絲路咽喉要塞，其如何見證中國古代多民族交融的歷史？

　　康青梅：天祝，藏語稱“華銳”，意為“英雄之地”，素有河西走廊“門戶”之稱。在歷史上，天祝地區先后為戎、羌、月氏、匈奴、吐谷渾、吐蕃等民族部落的聚居地。

　　天祝銅牦牛出土地，位于河西走廊東端的祁連山谷地，唐朝以后為漢藏聚居區，屬于天祝草原牧區的一部分，與祁連山主峰烏鞘嶺相距不遠，歷史上是西北地區有名的“四控八爭”天險。

　　近年來，天?？h境內發現了開創中國少數民族地方政權最長紀錄之一的吐谷渾王族墓葬群，該政權后被吐蕃所滅，二者對應的中央政權是隋唐兩代。據史料記載，隋唐兩代和親吐谷渾的公主有7位，和親吐蕃的公主有2位。

　　由此可見，天祝歷史上是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匯聚地。牦牛是游牧先民長期馴養的牲畜，銅牦牛的出現，說明先進的青銅器鑄造技藝已從中原地區傳到西北邊疆，這也是多民族交流融合的歷史印證。

　　中新社記者：天祝銅牦牛近年保護情況如何？未來如何更好地傳承和弘揚其所承載的歷史文化價值？

　　康青梅：20世紀90年代，由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銅牦牛進行了除銹處理，并運用科學檢測手段對其相關病理進行了系統分析，通過科學有效的修復方案，成功修復了這件稀世罕見的“鎮館之寶”。

　　銅牦牛還曾到北京、日本、歐洲等地展出，被海內外人士視為古絲綢之路上的“稀世珍寶”。

　　近年來，隨著天祝旅游產業不斷開發和牦牛文化內涵的開掘，白牦牛拂塵、牛角梳、牛角藏刀等各種精美的工藝品，以及由白牦牛的粗毛制成的地毯、帳篷、氈墊等悄然走進旅游市場，觀賞價值和使用價值深受游客青睞。

　　在未來，我們將利用3D掃描和虛擬現實技術，讓更多人能夠欣賞銅牦牛的藝術魅力；開發與銅牦牛相關的更多文創產品，將其文化符號融入現代生活；通過國際文化交流，向世界展示銅牦牛的文化價值。(完)

　　受訪者簡介：

　　康青梅，天?？h博物館副館長、副研究館員。曾獨立策展《天祝風情——民族服飾展》在甘肅省內多個博物館展出；參與策展《高原春秋——天?？h歷史文明展》《雪域風情——天?？h民族民俗展》；發表學術論文《博物館互動展示技術在青少年教育中的運用及路徑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