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與陰影總是相伴相生，動力與阻力總是相依相隨。經濟全球化是不可逆轉的歷史大勢，但逆全球化也如影隨形。一方面，科技革命大發展，市場分工大拓展，推動生產力快速發展，全球化加速向前，動力更足；另一方面，全球發展失衡，貧富鴻溝擴大，全球治理赤字，全球化阻力增大。同時，有的國家即使在全球化中獲益，但漠視貧富差距，國內政策調節不足，生產關系變革滯后于生產力發展，上層建筑不適應新的經濟基礎，民族主義、民粹主義抬頭，加劇了逆全球化聲浪。其中的關鍵變量，是中美開放態度的180度大轉彎：美國從20年前的動力變為阻力，中國正從助力變成主力，但引領力尚需累積。經濟全球化曾經被人們視為阿里巴巴的山洞，現在又被不少人看作潘多拉的盒子，正處在冷戰結束以來的艱難時刻。

　　全球化遭遇料峭春寒，三年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地緣沖突熱點不斷，重創全球生產，削弱世界需求，全球供應鏈產業鏈價值鏈遭受割裂，系統性風險增大。不少國家開始向內轉，本土化、區域化、安全化勢頭明顯，單邊主義、保護主義持續升溫，友岸、近岸成為結盟圍堵的借口，各自為陣、甩鍋推責成為常態，危及自由貿易等全球化進程。歧路徘徊之際，有識之士不禁要問：全球化將走向何方？是共享還是獨占？是拉手還是松手？是拆墻還是筑墻？回答這些問題，我們應“遙望海中已經看得見桅桿尖頭的航船”。

　　開放大了，見得多了，必然會發現異與同。其實。大家同為人類一分子，顯然同大于異。但如何對待異與同，卻成了大難題，甚至是靈魂之問。“人看我”與“我看人”，往往不一致，二者交集越大、矛盾就越小，交集越小、沖突就越多。世界上的市場經濟，有自由市場經濟、社會市場經濟、威權市場經濟以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等多種模式，不可能強迫人家按自己的來。隨著國際格局變遷，部分大國不愿接受世界多極化大勢，對新興經濟體戰略互信不夠，甚至相互看不順眼，磨合與接納面臨挑戰，大國關系出現了較長的“調適期”。是求同存異、和而不同，還是零和博弈、有你無我？是以鄰為壑、惡性循環，還是合作共贏、良性循環？是個選擇題，也是個文明考驗題。如何尋求“美國例外”與“中國特色”的最大公約數，考驗著兩國及世界人民智慧。

　　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世界各國都在尋找自己眼中的“最佳”答案，有帕累托最優也有自己最優，有人類優先也有本國優先。中國也在積極貢獻智慧，習近平主席2013年提出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的方案，2017年在達沃斯論壇上為經濟全球化校正航向，2021年在進博會上強調“讓開放的春風溫暖世界”，2024年再次宣示中國愿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更加美好的世界。這些都體現了守望相助、天下一家的寬廣胸懷。

　　“火炬會互相點燃”。世界各國只有擴大共識、增強信心、積極行動，才可能相向而行、共克時艱，推動國際治理正向演進，符合歷史方向。要增加全球化動力、減少阻力，有待進一步雙管齊下：國際層面，“獨行快眾行遠”，強化各國開放合作，推動公正的全球經濟治理，增加治理機制的“發展”含量，做大蛋糕與分好蛋糕并重；國家層面，“自己孩子自己抱”，強化宏觀調控與轉移支付，縮小國內貧富差距，增強參與經濟全球化的動力與能力。

　　全球化不是簡單的西方化或東方化，而應相向而行。國際上的事，不可能只按一家之愿來辦，必須商量著辦，各國皆有責任為歷史進步添磚加瓦，共同促進國內發展與世界發展的“雙重平衡”。那些觀望者、甩鍋者和以鄰為壑者，將失去世界并最終失去自己；那些行動者、擔當者和立已達人者，將會發展自己并造福世界。

　　530年前，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向西班牙國王斐迪南二世和女王伊莎貝拉一世驚世駭俗地報告，“地球是圓的”。19年前，《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推出全球化趨勢的專著，充滿洞見地宣稱，“世界是平的”。全球發展日行千里，我們的認知今非昔比，無論如何詮釋，都應在交流溝通中擴展共識，在開放互鑒下攜手創造，因為我們都生活在同一個“地球村”。今天，無論國際風云如何激蕩，我們都愿在逆境中推動全球化持續向前，以螢火微光匯聚萬丈光芒，照耀人類前行的路。

　　作者：

　　張宇燕：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國世界經濟學會會長，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國際政治經濟學院院長

　　劉仕國：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

　　臧成偉：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