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畬村看新變:讓“金鳳凰”飛出大山
中新網杭州6月10日電(鮑夢妮)作為浙江山區海島22縣之一的淳安縣,也是該省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首批試點之一。從杭州市區驅車前往淳安的千島湖風景區,乘客總能在杭千高速沿線發現一座帶有畬族風情的登高樓。一閃而過的光景,吸引了許多趕路人停下腳步,一探山里的故事。
這座樓的背后是淳安唯一的民族村——千島湖鎮富澤村。畬族人自稱“山哈”,意為“山里的客人”,傳聞是“鳳凰的后裔”。在當地人眼中,這幾年富澤村通過“千萬工程”建設煥然一新,如同即將飛出大山的“金鳳凰”,正將民族村的共富夢娓娓道來。

畬村傳新“曲”
唱了25年畬歌的藍金朝明顯感覺,聽他唱歌的人變多了。
2019年,位于富澤村的淡竹小學被評為杭州市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畬族山歌)教學傳承基地。這讓身為村里畬歌“二代傳承人”的他有了些許“壓力”。
“會唱畬歌,你走到山哈家里就有飯吃。這是畬族人的標志?!彼{金朝心里清楚,村里會唱畬歌的人不過三五人,如果不加以保護,畬歌畬語極有可能在村里失傳。
令他高興的是,政府對畬族文化的保護力度加大,村里也搞文旅融合,他的歌聲能夠登上更多舞臺,傳到更遠的地方。退休后,藍金朝本打算“小打小鬧”教自家小孩唱幾句,如今他卻編起了朗朗上口的畬語順口溜,琢磨著教外邊來的研學團隊唱畬歌。
初見藍金朝時,他正身著畬族服飾教村里的娃娃唱歌。下課后,他拿出手機,饒有興致地播放起自己用畬語翻唱的歌曲?!坝型良易宓拿窀?,也有漢語歌。旋律好聲音好,大家自然喜歡聽,聽多了自然就會唱了,不用刻意教?!?/p>
這樣的“畬族記憶”在富澤村隨處可見。村辦公樓門前的鳳凰圖騰、路燈桿子上的紅藍白紋飾、校車??空具叺漠屪灏娲景布槲铩謇镒顭狒[的地方,當屬翻新后的畬族文化公園。
天氣好時,村民陶發妹在茶余飯后都會來文化公園跳廣場舞、拉家常。今年“三月三”,身為漢族的她身穿青藍麻縷、頭戴鳳凰冠,與畬族姐妹手拉手跳起迎賓舞,歡迎50多組“外邊”的親子家庭游客。
時間再往前倒兩個月,這位淳樸的農村婦女幾乎每周都參加舞蹈排練。那時的她沒想過,自己也有“載歌載舞”的一天。
事情的起因,是去年浙江在全國首創文化特派員制度后,杭州市級文化特派員、杭州市文聯舞蹈家協會理事谷靜成為千島湖鎮和富澤村的固定“搭子”,經常下基層指導。
雖然坐擁高速路口的區位優勢和民族文化資源稟賦,過去的富澤村想要打出名號卻略顯吃力,原因之一正是缺乏一條類似“三月三畬族文化節”的游玩線路。
谷靜認為,想要復刻“三月三”的熱鬧場面,關鍵在于用好村內的常駐村民,營造聲勢浩大的感覺。對此,在千島湖鎮政府的助力下,谷靜組建了一支富澤本土的舞蹈隊,并排練一出“畬族印象文旅大戲”,串聯阿姐招婿、親子運動會、長桌喜宴等環節,融入畬禮迎客、登高祈福、農特產展銷、民俗館研學等,打造富澤特色農文旅品牌。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艾F在富澤村本土文體骨干隊伍能夠全程籌辦和表演,不用依賴第三方團隊?!惫褥o期待,富澤村即將推出的個性化精品研學路線,能夠吸引更多外鄉人的目光。

回家的人們
干凈,是多數外地人見到富澤村的初印象。在“90后”大學生村官、返鄉青年藍盼心中,不光是村貌提升,村里的干凈有著更為重要的意義。
淳安是浙江省唯一的特別生態功能區。自2013年起,千島湖及新安江上游流域被正式定位為“長三角地區重要戰略水源地和生態屏障”。群山環繞的富澤村正處千島湖畔。
2023年,為保護應急水源水質,富澤村里部分以捕魚為生的自然村搬遷,水源地沿線數里地圍起鐵絲網,成為無人區。
對于彼時的村民來說,轉變生活習慣、提升環保意識并非一時之事?!氨热琊B走地雞的村民覺得,雞要散養產量才會高。但這樣雞糞亂排會影響水質?!彼{盼記得,自己每周都要翻過一個山頭,上門兩次做思想工作,“一遍不行就講兩遍……黨員干部輪番勸說,村民總聽得進去”。
藍盼是土生土長的富澤村人。2020年,她大學畢業后沒多久就選擇回到村里工作,既能照顧家庭,又為家鄉獻一份力?;貞浧鹦r候的留守兒童時光,她坦言現在的孩子幸福很多。
“村里干干凈凈的,客人來得多,周邊園區引進的產業、回鄉者開辦的景區也解決了本地人就業問題,很多人都不必外出務工,能夠陪伴孩子長大?!彼{盼看著在不遠處嬉戲的女兒,笑了笑。
在山的另一側,63歲的方貞云和老伴正是藍盼口中的回鄉者。十多年前,退休回到千島湖鎮的老兩口承包富澤村附近的一座荒山,種上枇杷、翠冠梨、香榧、獼猴桃、覆盆子等水果作物。
“本來只想種點沒有污染的水果蔬菜,養幾只純天然的雞鴨自己吃。結果越做越大,搞起了露營基地、觀景平臺、游樂設施,去年正式揭牌成為一個風景區?!狈截懺剖且粋€熱心腸。轉頭間的功夫,她又向景區里的游客介紹起美景。順著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左邊,新安江大壩映入眼簾;右邊,千島湖東南湖區盡收眼底。
子女在杭州市區有不錯的工作,為什么不進城跟著享享福?很多人問過方貞云這個問題。
“生態好,心情好。杭州市區、上海、江蘇的客人專門開車來這里度假,我們有自己的事業,生活更有奔頭?!狈截懺普f,由于精力有限,景區不涉及餐飲服務,自然將許多游客引流到富澤村里的農家樂,帶動許多村民的收入提高?!拔覀冋龑ふ液献骰锇?,打算做線上銷售平臺。之后可以上架村里的農特產品。有錢大家一起賺?!?/p>

一頓都不能少
秀水麗山是富澤村的財富,卻也是阻礙其發展的一道門檻。山下稀缺的土地資源令富澤村的8個自然村相對分散,其中最偏遠的自然村距離村中心7.8公里。
由于山路蜿蜒盤旋,住在山上的老人想下一趟山,堪稱“大工程”。因此當地還保留著早已在城市銷聲匿跡的流動攤販車,以方便老人購買日常用品。
2024年9月,富澤村啟動建設老年食堂,每頓飯提供一葷兩素,對60歲以上、70歲以上、80歲以上、90歲以上的老人每餐分別收取9元、6元、3元、1元。據統計,當地70歲以上老人共計97人,但住在山上的老人僅為個位數。
此番情況下,是否堅持送餐上門全覆蓋?
富澤村黨支部書記藍小麗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她坦言,村里每年都貼錢開辦老年食堂,一方面考慮到解決老人吃飯難問題,另一方面,每天登門的送餐員需要拍照打卡,能夠每天反饋老人的狀況。
送餐員郭志文自去年3月起接手了這份工作。一輛電瓶車,幾份飯菜,兩趟共計約40公里的山路,是他一天的主要工作,風雨無阻。
“下雪天路滑就慢慢騎,總是要把飯送到的,一頓都不能少?!惫疚恼f,自己的母親也等著老年食堂的午餐。想到這,他愈發有了送餐的動力。
到了飯點,91歲的孔小奶遠遠地就見到郭志文的電瓶車。拿飯時,她抑制不住喜悅之情,連連絮叨起心中的瑣事。有人來看看自己說說話,就是孤寡老人每天最開心的時刻。
“去年夏天,我們的一位送餐員在半路看到一位老人身體不舒服,馬上幫忙聯系家人送醫治療,還好沒有出現大問題?!彼{小麗說,富澤村是千島湖鎮唯一安排兩位送餐員的行政村,不僅為了保證送餐時效,也為及時發現問題。
實際上,富澤村的改變還在很多細節:村里的主干道是330國道,車輛來往頻繁,為了盡可能保障村民出入安全,村里所有道路都加裝了路燈;為了豐富飯后娛樂場景,廣場周邊的田野間修起小路,以方便大家散步……
但在藍小麗心中,村子在共同富裕建設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和周邊區縣其他“明星村”相比,富澤村仍不夠聲名遠揚,如何把高速路口的流量變成“留量”,始終是其心里的一塊石頭。這幾日,藍小麗的手機總是響個不停。在各方的引薦下,她正對接幾家運營企業和高校團隊,進一步商談日后的開發工作。
“前邊打好基礎,后續才好招引專業團隊運營、盤活村里的資產?!贝?、鎮干部時常給自己打氣。在他們心中,富澤村是普通的,是浙江萬千鄉村中的一個;它又是不同的,“鳳凰的后裔”總能點燃新的火花。
今年是浙江高質量發展共同富裕示范區的第五個年度。五年來,這里的鄉村在問路共同富裕中持續探索不同路徑,五年來,共同富裕也在以真實可感的形式改變著農村居民的生活日常。如同富澤村的持續蛻變,一切都在變得更有盼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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